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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勿上升真人



原野無邊,順著天空的方向蔓延。
戰爭才剛剛結束,草原上遍佈屍體,其中也不缺乏被箭射中的信鴿,被刀捅死的馬,被各種方法虐殺的士兵。後方還有人在檢查地上是不是全是屍體,還有沒有生命跡象;要是地上還有活人就得補幾刀捅死。


血染紅了草地,滿地的景象觸目驚心。西野小心翼翼的拉緊了斜背包的背帶。前面有幾隻鴿子倒在地上,光從遠處看是看不出死活的,必須得走近才能看得清。
鴿子是西野最喜歡的物種。牠在聖經裡面銜著樹枝回到諾亞方舟,從此成為和平的象徵,雖然這不是她喜歡鴿子的理由。

走進了那群鴿子,還能看出來是鴿子的有四隻,有一些血肉模糊看不出來樣子,大概有三隻吧,西野想。小心翼翼的捧起了看著傷勢沒那麼嚴重的一隻,忽然城裡的方向有一陣躁動。西野扭過頭看,卻只能看到被大火燒盡的土地,風吹過,被燒過的樹枝雜草便在地上翻滾。好久以前這裡也曾經有一片森林。
西野記不清戰火已經延續了多久的時間,或許是一兩個月,或許是四五年,她說不清。估計又是哪裡發生了暴動,有士兵去鎮壓並且逐出城門才會有那一陣嘈雜的聲響吧。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救回這隻還有一點生命的小白鴿。西野把側背包給打開,在不傷害到白鴿的前提下將鴿子裝進了背包。


“你就是詛咒的化身。”
在進入那個鬼地方後齋藤天天被這樣洗腦,後來當聽到有人這樣說她也毫不意外,甚至還一臉理所當然。

反正先跑遠就對了,根本沒有時間理會銬著手並且帶有莿的荊棘,儘管手上也會被割出一點傷痕。
她現在更擔心的是等等集中營的人追上來,這次齋藤是賭了命才逃出來的。好不容易才通過集中營那幾道封鎖起來的防線,才不想再被抓回去,她可沒少看過那些跑出了集中營之後又因為各種意外回去後被殘忍處死的傢伙,齋藤絕對不想當這其中的一員。

這是戰爭的第三年,齋藤在裡面待了一千零九十四天二十三小時又五十分,現在是剛出來的十分鐘。
三年前敵軍直接闖入城內,當時她因為一年一度的皇室服裝評比而入城,沒想到卻直接被抓進了集中營中。在裡面持續的被逼問有關國家的種種問題,齋藤咬著牙沒有回答出來,也因此挨了不少鞭子。
她現在只有破爛的一件襯衫跟長褲,連鞋子也被奪去,幸好幼年時父親傳給她的錶還被她藏著。


這是一間不知道的房間。齋藤不知道主人是誰,對她有著惡意還是善意,但絕對跟集中營的不一樣,雖然齋藤認為屋子的主人對她應該是惡意多一點。
因為偏頭痛而醒來,齋藤理所當然的將手貼上額頭,這才發現手腕上作為手銬用的荊棘已經被取下,被割出的傷痕也已經上過藥。身上破舊的衣服也被換上了絲質的衣物。齋藤對這件衣服印象尤深,因為這件當初就是她親手設計出來然後受到歡迎的衣服。

估計是在什麼大地主家吧。齋藤起身,腳底與地板緊密的接觸。
地面上的木板貼的整齊,書架上有一點關於醫學資料的書還有一些美術相關的畫集,牆壁也被粉刷的乾淨,在門的前面還有木板舖著,窗戶外看過去是一片樹林。

齋藤不是很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適才自己逃跑的時候跑進了一片灌木叢,長期營養不良再加上前些日子沒少做苦力活,而且又跑了那麼一陣子,齋藤體力不支的倒下了。倒下的時候眼前的綠植慢慢模糊接著就是一片黑,在意識完全消退之前好像還有禿鷹在自己身上啄了幾下的感覺。

幸好還活著吧。齋藤轉頭,父親留下的遺物也還在,將錶放至手掌後又緊緊握住。


西野在經過好一番的處理之後那隻鴿子看著生命跡象更重了,放置好了食物以及水,西野將那隻鴿子放進鳥籠中,輕輕的將鳥籠的小門合上之後才敢離去。

雖然說是敲了門,但是裡面沒有任何回應還是讓西野有點擔心,便擅自的打開門,沒想到門中的人居然是在握著一隻錶發呆。輕輕的倚在門框上,西野靜靜的看著這個人,看著她接下來要幹嘛。

沒想到對方卻又閉上了眼睛,是要坐著睡覺嗎?
不對…

在齋藤的頭要撞擊到地板上的時候西野及時過去扶住了齋藤,不然這回齋藤是得面臨另一種意義上的人頭落地了。

“你還好嗎?”西野將齋藤扶回了床上,抓過她的手問。這個人估計原先是什麼藝術家之類的吧?手變成這樣實在是可惜。
“嗯,還行。為什麼我會在這裡,你是誰?”

果然還是放不下警戒心,雖然知道眼前這個長得好看的人大概率對她是沒有惡意的。
沒辦法,這是三年來養成的習慣,得隨時隨地的警戒著自己的周遭,她可沒少看過被叫走之後就回不來的人。

“我是西野七瀨,醫生,你大可不必這樣警惕著我,我是看見你倒在附近所以才好心帶你回來的,你這樣看著我會不會有點過於不近人情?”
看著這張真摯的臉龐,齋藤還是決定姑且相信她一下好了,“謝謝你”
“不過我沒事”齋藤站起身準備離開這間小木屋,不料卻猛力的嗑了幾下。看到這樣的齋藤,西野連忙把齋藤給壓回床上,說了幾句警告她不准亂跑的話就用著要去準備飯的理由跑出房間。齋藤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偷偷的在心裏給西野下了一個“是個莫名其妙的人”的標籤。
不過在幾秒的時間內齋藤還是在心裏偷偷畫下了醫生的模樣。深棕色的長髮,笑起來明顯的梨窩還有明晰的大白牙。對於她這樣一個藝術家來說,這就是藝術。齋藤甚至在心裏想好了適合她的衣服,想著要用什麼材質製作、什麼顏色適合她、她穿上什麼版型會好看一點、她的身材又大概得穿上什麼大小的衣服。


這是戰爭的第四年,齋藤猜這是最後一年。
頹廢的躺在沙發上,眼睛一閉上前幾年的事情又全部浮現在眼前。
突然有點想念那些跟她一起關在集中營的人了,不知道他們在那個地獄是否還活著呢?

那可真不是什麼好地方。小房子裡面令人窒息,原以為是希望的火車卻在到站以後看著士兵舉槍朝著人們就是一陣掃射,還有那些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製成的食品,齋藤一回憶起來就不自覺的發抖。

又接著回憶,想起了自己以前在裁縫店當學徒的那段時光。下午三點的店總是沒有人,西邊的玻璃窗灑來了溫和的陽光。老師傅總喜歡讓小學徒來顧下午的店,小學徒也總是會因為過於和煦的陽光睡著。
不過小學徒忽略掉了一件事。齋藤不知道在每個陽光明媚的下午,總是有一個綁著馬尾,笑起來會露出梨窩的女孩在店門外,悄悄的欣賞小學徒的睡顏。但是那個女孩子總是不敢進去店門同沉默寡言的小學徒搭話。

那個人也總是奇怪,一定都是在齋藤入睡後的下午三點十五分到店門口,看著齋藤睡著後的樣子一陣子,然後心滿意足的離去。
直到後來有一天,小學徒不再是小學徒了,小學徒已經成長為了一個優秀的設計師。曾經的小學徒向老師傅道謝之後就離開了這間位於轉角的裁縫店,沒有回來過。
綁著馬尾的女孩總算是鼓起了勇氣,她這天沒有將頭髮綁起來,而是任由髮絲散在肩膀上,打算着要向那個小學徒搭話,在去裁縫店的路上還一直想著要怎麼開場才好。在女孩到了裁縫店的時候,看見下午三點沒有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在熱心腸的老師傅的告知下才知道那個小學徒已經不再是小學徒了,那個小學徒走了。
然後,女孩也沒再去過那個街角的裁縫店。


是因為戰爭才搬到這個沒有人的地方。與人的相處實在感到疲憊,西野還是喜歡同動物接觸,雖然說動物是不一定會理解自己說的話的,但是看著小動物的一舉一動西野還是會感到心情變好。

去年那個叫做齋藤飛鳥的人前陣子已經離開了這間小木屋,說是因為自己的傷病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要趁着停火的這幾天回去,還答應了自己一定還會再找她的,說一定還會寫信自己,說再見的時候就私奔,去一個沒有任何人知道的地方。
而事實是,齋藤在回去她所謂的家以後就跟死了一樣沒有音訊,書信也沒有看見更別說是來找自己了。還是她還在怕集中營的人再找上她?可是明明之前集中營裡面的人已經被解放,那些集中營的遺址有大約三分之一都被推倒了,這是在報紙跟電視上都有報導的。
啊,說到報紙的話…

西野突然想到了之前收到的報紙,在那上面寫著有關於齋藤的一些報導,在看到之後西野興奮不已,生怕將這個印有齋藤照片和成就的紙毀壞。她走到書櫃面前,小心翼翼的拿出了齋藤說最喜歡的一本書,輕輕的取出當初齋藤夾在裡面的書籤,然後把已經謹慎折疊好的那一小張報紙給夾在裡面。
不過現在的動作好像是倒帶一樣。西野走到了書櫃的前面,她取出了那本齋藤對她說過是最喜歡的書,打開了書,輕輕攤開那張印有齋藤的報紙。仔細的又再看了一遍報紙的內容還有照片,生怕自己漏掉了任何一個有關她的文字。

那隻被西野從戰場上救下來的鴿子也是西野自己親手放走的,就在齋藤走的那天。儘管一直用人類的語言告訴牠有空一定要回來看看自己,銜着一根枯枝她也不不在意,但是那隻鴿子應該還是聽不懂的。牠展開翅膀就朝著藍天飛去,沒有滯留,也沒有回來。

或許齋藤也是這樣的吧--她是飛鳥,她向著屬於她的天空飛去了,在屬於她的天空展翅翱翔,儘管一直說著自己是黑暗的人,但還是積極的面對陽光。


在齋藤無數次的燒毀了自己製作出來的衣服後,她終於設計出了她認為完美的衣服,一個人對著設計稿紙連續趕工了一周,又花了三天的時間不斷修改細節,這才完成了她這件嘔心瀝血的作品。
終於閒下來了,齋藤輕鬆的坐回了沙發上。

具體是多久了算不出來,但這應該是開戰後的第六年,戰爭結束的第二年。

在接受到通知後,齋藤滿心期待的將那件傑作給收納到箱子裡,等著那件衣服被合適的人穿上,展現出了那件衣服最棒的效果,或許到時候她又會收穫滿堂的喝采,又或是隔天報紙上會刊登出“七年前的天才設計師再度回歸,又受皇室以及大眾肯定!”之類的報導。
但其實,齋藤是討厭這種喧囂的生活的。但是為了完成夢想,在做夢的這條路上,總是有人得失去一些什麼,無論是誰,一定都有必須得放棄的東西。這是亙古不變的定律,那些吵鬧的世俗也只是她對於夢想而不得已做出的抉擇而已。


說實話,西野還是有點失望的,無論是對齋藤這個人還是那隻鴿子沒有回來的事實。
根本是騙子嘛,明明說好了一定會來的,結果都兩年了,連報紙上也沒有她的身影。不會是真的死了吧…西野默念着拜託齋藤不要死之類的話。

外面有動靜。

西野往着門口的方向急忙跑去,是她親手放走的那隻鴿子回來了,嘴上還銜着一張紙,看起來就是特地有人要把這張紙寄給自己的。
拆開了紙,上面沒有甚麼過多的信息,只寫了王室舉辦的服裝比賽在找合適的人當模特兒來穿上設計師們製作的服裝,齋藤也會出席這次的比賽,而且還沒找到合適的模特兒。看著信件的署名,西野可以確認這是在城中的一個好友寄來的信件,那肯定是有可信度的。

死命的把鏡子給擦乾淨,西野端正坐在椅子上鏡子前,拿著一把剪刀,挑選著適當的長度,在梳得柔順的棕色頭髮上剪下。


只是聽說和自己合作的那個模特兒姓西野,齋藤也沒多注意這個姓氏,因為覺得那個人不可能來參加這樣盛大的活動,所以就把這個人晾在一邊。可是她又聽說她所知道的那個西野今天回來城裡,所以便決定在城裡晃一晃,說不定就可以遇到那個西野了。
她一向沒有看著模特兒穿着自己衣服展示給大家看的時候自己也蹲在一旁看的習慣,她更寧願去鬧市裡擠擠。
看著那些人,還是算了吧,怪尷尬。

西野在得知那個設計師自己跑出去外面轉的時候,突然所有熱情都被澆滅了。她失落的穿上那件禮服,想了想這也是齋藤親手製作的,心裡才稍微平衡點。


下了台後西野其實記不得到底具體發生了哪些事情在台上的瞬間只覺得下面一片喧嘩,太過於閃亮的燈光令她的眼睛感到不適。想著那個人或許是會在台下看著的,西野更加認真的面對台下的人。然而事實上西野反反覆覆看了好幾遍就是沒看到齋藤,這也不怪,因為齋藤本來就不在台下看著。

齋藤還是有點失望的,因為在城內繞了好幾遍,能走的地方都走了,就是沒看到西野。要是能看到西野有多好,今天那套衣服…就是為了她設計的啊,就是照著她合適的樣子設計的,無論如何還是想要看她親自穿上,但是她不在,估計是不可能的。

果然還是個膽小鬼,連去西野的家找西野的勇氣都沒有,齋藤害怕自己會因為沒做到常常寫信給她、去找她而令西野厭恨,齋藤更寧願西野在未來的日子可以淡忘掉齋藤飛鳥這個人。

當回過神,齋藤抬起手看了看手錶上的指針時才發覺預定的審查時間已經結束了,接下來應該就是要頒獎了。

奮力的往比賽場地的方向跑,就如同當年她被雙手被荊棘套住逃出集中營一樣。不過這次的奔跑可以不用害怕有人在後面要抓住她了,這是一場以時間為對手的跑步比賽。


“抱歉,失禮了”齋藤趕在最後一刻跑到了頒獎典禮進行的地方,手扶著門框穿着粗氣,臉有一點紅,不過沒有絲毫流汗的跡象。

“接下來是齋藤飛鳥,請上台發表一下感言”

剛到場的人還沒有搞清楚是甚麼狀況,旁邊的人就紛紛把她給推了上台。
“飛鳥你拿獎了,快點去領獎”朋友們像是侍衛們一樣護送著得獎的人走到台上,整個會場除了齋藤以外好像都明白發生了什麼,就只有齋藤一個人置身事外。

堂皇的接過獎盃,齋藤笑了笑示意感謝。

“嗯…謝謝給我這個獎,我還有很多可以進步的空間,給這個獎真的是受寵若驚”講著講著齋藤自己也笑出聲了,台下的觀眾更是笑倒一片。待觀眾們再度恢復安靜的時候,齋藤才又接著講。

“跟大家知道的一樣,我前些年被關進了集中營,好不容易逃出來,但是卻又暈在路上。這時候有一位女孩救了我,她很喜歡小動物,她也很喜歡自然,雖然我不知道她喜不喜歡我。這件衣服就是照著我心中她適合的衣物製成的,她是一個很乾淨的的人,所以這件衣服相較之下沒有那麼多裝飾。我很喜歡她,也很謝謝她。”

說完這段話,齋藤朝著台下看了一眼,卻被一個人吸引住了目光。

那個女孩是深棕色的短髮,穿着自己設計的衣服,正在因為自己拿獎而拍著手笑,她笑著露出了標誌性的梨窩,看起來可愛又不失成熟。


齋藤看著她,但是卻好像是沒見過她一樣,忽然叫不出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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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銳_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